古诗十九首 作者:汉无名氏
客从远方来, 遗我一端绮。 相去万余里, 故人心尚尔。 文彩双鸳鸯, 裁为合欢被。 著以长相思, 缘以结不解。 以胶投漆中, 谁能别离此。
【注释】:
出自《古诗十九首》之十八。
一端:半匹。《左传。昭公二十六年》注:“二丈为一端, 二端为一两, 所谓匹也。”
合欢被:“合欢”, 一种图案花纹的名称, 这种花纹是象征和合欢乐的, 凡器物有合欢文的往往就以合欢为名。
著:在衣被中装绵叫做著, 也叫做“楮”, 字通。
长相思:丝绵的代称。“思”和“丝”字谐音, “长”与“绵绵”同义, 所以用“长相思”代称丝绵。
缘:沿边装饰。
结不解:以丝缕为结, 表示不能解开的意思。这是用来象征爱情的, 和同心结之类相似。
别:分开。
离:离间。
此:指固结之情。以上二句是说彼此的爱情如胶和漆结合在一起, 任何力量不能将它分开。
【简析】:
这也是歌咏爱情的诗, 主人公是女性。诗中大意说:故人老远地寄来半匹花绸子, 那上面的文彩不是别的而是一双鸳鸯。我把它做成合欢被, 装进丝绵, 四边用连环不解的结做装饰。这被就是我和他的如胶似漆的爱情的象征。古诗中往往有和歌谣风味很相近的, 本篇就是显著的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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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诗似乎是《孟冬寒气至》的姊妹篇。它以奇妙的思致, 抒写了一位思妇的
意外喜悦和痴情的浮想。
这喜悦是与远方客人的突然造访同时降临的:客人风尘仆仆, 送来了“一端”
(二丈)织有文彩的素缎(“绮”), 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女主人公, 这是她夫
君特意从远方托他捎来的。女主人公不禁又惊又喜, 喃喃而语曰:“相去万余里,
故人心尚尔”!一端文彩之绮, 本来也算不得怎样珍贵;但它从“万里”之外的
夫君处捎来, 便带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:那丝丝缕缕, 该包含着夫君对她的多少
关切和惦念之情!女主人公能不睹物而惊、随即喜色浮漾?如果将此四句, 与前
一首诗的“客从远方来, 遗我一书札”对照着读, 人们将会感受到, 其中似还含
有更深一层意蕴:前诗不是诉说着“置书怀袖中, 三岁字不灭”的凄苦吗?一封
“书札”而竟怀袖“三岁”, 可知这“万里”相隔不仅日久天长, 而且绝少有音
讯往还。这对家中的妻子来说, 该是怎样痛苦难挨的事!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,
难道不会有被遗弃的疑惧, 时时袭上女主人公心头?而今竟意外地得到夫君的赠
绮, 那“千思万想而不得一音”的疑惧便烟消去散。那么, 伴随女主人公的惊喜
而来的, 不还有那压抑长久的凄苦和哀伤的翻涌么?张庚称“故人心尚尔”一句
“直是声泪俱下”、“不觉兜底感切”, 正体味到了诗行之间所传达的这种悲喜
交集之感(见《古诗十九首解》)。适应着这一情感表现特点, 此诗开篇也一改
《古诗十九首解》常从写景入手的惯例, 而采用了突兀而起、直叙其事的方式。
恐怕正是为了造成一种绝望中的“意外”之境, 便于更强烈地展示女主人色那交
织着凄苦、哀伤、惊喜, 慰藉的“感切”之情--这就是开篇的妙处。
自“文彩双鸳鸯”以下, 诗情又有奇妙的变化:当女主人公把绮缎展开一瞧,
又意外地发同, 上面还织有文彩的鸳鸯双栖之形!鸳鸯双栖, 历来是伉俪相偕的
美好象征(如《孔雀东南飞》之结尾就是一例)。夫君之特意选择彩织鸳鸯之绮
送她, 不正倾诉着愿与妻子百年相守的热烈情意么?女主人公睹绮思夫, 不禁触
发起联翩的浮想:倘若将它裁作被面, 不可以做条温暖的“合欢被”吗?再“著
以长相思, 缘以结不解”, 该多么惬人心意!“著”有“充实”之意, “缘”指
被之边饰。床被内须充实以丝绵, 被缘边要以丝缕缀结, 这是制被的常识。但在
痴情的女主人公心中, 这些平凡的事物, 都获得了特殊的含义:“丝绵”使她联
想到男女相思的绵长无�。弧霸到帷卑凳舅蚱拗橛澜崮呀�。这两句以谐音双
关之语, 把女主人公浮想中的痴情, 传达得既巧妙又动人!制成了“合欢被”,
夫君回来就可以和她同享夫妇之乐了。那永不分离的情景, 激女主人公喜气洋洋,
不禁又脱口咏出了“以胶投漆中, 谁能别离此”的奇句。“丝绵”再长, 终究有
穷尽之时;“缘结”不解, 终究有松散之日。这世上惟有“胶”之与“漆”, 粘
合固结, 再难分离。那么, 就让我与夫君像胶、漆一样投合、固结吧, 看谁还能
将我们分隔!这就是诗之结句所的奇思、奇情。前人称赞此结句“语益浅而情益
深”。女主人公的痴情, 正的如此深沉和美好呵!
初读起来, 《客从远方来》所表现的, 就是上述的喜悦和一片痴情。全诗的
色彩很明朗;特别是“文彩双鸳鸯”以下, 更是奇思、奇语, 把诗情推向了如火
似的锦的境界。但读者是否注意到:当女主人公欢喜地念叨着“以胶投漆中, 谁
能别离此”的时候, 她恰恰正陷于与夫君“万里”相隔的“别离”之中?以此反
观全诗, 则它所描述的一切, 其实都不过是女主人公的幻想或虚境罢了!又何曾
有远客之“来”, 又何尝有彩“绮”之赠?倘若真能与夫君“合欢”, 她又何必
要在被中“著”以长相之思、缘以不解之结?所以还是朱筠对此诗体会得真切:
--“于不合欢时作‘合欢’想, 口里是喜, 心里是悲。更‘著以长相思, 缘以
结不解’, 无中生有, 奇绝幻绝!说至此, 一似方成鸾交、未曾离者。结曰‘诗
能’, 形神俱忘矣。又谁知不能‘别离’者现已别离, ‘一端绮’是悬想, ‘合
欢被’用乌有也?”(《古诗十九首说》)如此看来, 此诗所描述的意外喜悦,
实蕴含着夫妇别离的不尽凄楚;痴情的奇思, 正伴随着苦苦相思的无声咽泣!钟
嵘《诗品》称《古诗十九首》“文温而丽, 意悲而远, 惊心动魄”。这首诗正以
温丽的“遗绮”之喜, 抒写了悲远的“别离”之哀, “正笔反用”, 就愈加“惊
心动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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